一更雪

*原著向早恋背景

*哦哦洗属于我，慎入

【1】

姑苏正逢雨季，淅淅沥沥轻柔落下，缠绵了嫩叶娇花，如烟如雾笼罩着大半城镇，油纸伞撑起，零散的小贩路人皆习以为常，绵连细雨飘飘洒洒。

一人身着黑衣走在彩衣镇的河边，雨丝滑过苍白脸颊，披拂过肩头，浸湿了外衫。额发微卷贴在其上，红色发带愈深，半睁的眸色愈深，他仰起脸，任由蒙蒙细雨落在脸上，像是洗刷什么般，抿住淡无血色的唇。

此次前来姑苏，只因射日之征紧急要事商讨，恰逢各大家主皆在云深不知处，他便与蓝忘机、江澄从前线战场匆匆赶回，望在最短时间内商讨出对策，以备岐山温氏的各种负隅顽抗。

听了半宿，魏无羡感到些许疲惫，虽早已习惯几日不眠不休，但如今的身体大不如前，深感不妙后他便寻了个借口从中溜了出来。

不知不觉走出了云深不知处，没想遇上了这场雨，曾几何时魏无羡感慨过，姑苏的雨都与云梦大相径庭，倒像极了某个小古板冷冷清清的模样。

而想到蓝忘机，沉重悲凉的心又像是被星点火光擦亮，重新燃起道不清的悸动与温柔，纵使嘴巴里含着几斤黄连不愿诉清换来了冰冷的眼神，亦觉甘之若饴。

凌厉的眉眼因着想念而柔和，他深深吸了口气。

【2】

魏无羡近日表现良好。

平日总是被江澄喊着才起床，踩着时刻走进兰室，就算在蓝启仁面前也是装模作样不到片刻就歪七扭八斜靠在桌案，手中攥着纸团与狼狈为奸的狐朋狗友背着先生互投，虽大都被坐在他身后的蓝忘机没收，但魏无羡总是愈挫愈勇，乐此不疲地挑战蓝氏家规。

蓝启仁常常被气的胡须扬起，瞪目而视，怒斥孺子不可教也。

然而真当魏无羡端正坐于案前，认真听学的模样使得蓝启仁蹙紧眉头，手中拍着的竹简就没停过，双目总是不经意瞥上几眼，只觉日初西升必有诈。

直至课闭，无事发生。

先生走后，众人憋了许久总算能喘口气，互相拍拍肩膀眼神交流，聂怀桑扬起纸扇像往常一样招呼起来：「魏兄，我们一起走？」

他边说着边用眼神示意后方，提示对方蓝忘机还在，享乐之事不宜在此讨论，却不想魏无羡不知哪根筋不对，摆摆手道：「多谢聂兄好意，不过我还有些不太明了的地方，要请教一下蓝二公子，就不跟你们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皆感魏无羡莫不是疯了，不然怎么专门和蓝忘机杠上？

江澄上前捅捅对方的胳膊，小声警告：「仔细点你的皮肉，再挨次打没人抬你。」

魏无羡笑骂道：「我是那种没事讨打的人吗？」

众人回以「你不是吗」的眼神，被惨遭拆台的魏无羡扬眉一个个推搡出了门。

偌大的兰室仅剩二人，一时无人开口，仅有蓝忘机手中翻书的细小声响。鞋履缓缓磨蹭地面，双手背在脑后四处张望，魏无羡咬唇思索良久，还是轻咳道：「蓝湛，你书拿倒了。」

翻页的手明显僵住，蓝忘机敛眉低首的模样愈看愈觉甚是可爱，魏无羡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抽出那本书，凑近对方眼前双手捧住俊俏的脸，眉眼弯弯道：「蓝二公子怎的这般心情不宁，有失仪态？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方便透露？」

眼前人挤眉弄眼，明知故问的姿态使得蓝忘机沉了眸，犹豫片刻还是伸手附上那人手背，淡漠开口：「不要坐在书案上，下来。」

魏无羡眨眨眼，顺着话往下滚直接坐在了蓝忘机的腿上，迎上对方的视线无辜笑道：「你让我下来的，我听话吧。」

蓝忘机无言，脸上虽没有什么变化，耳廓却绯红起来。若是几日前魏无羡这般作为，怕是要直接被他无情掀翻在地。可如今二人间的暧昧关系，使得不及弱冠的少年怦然心动，些微的变扭羞涩让动作显得极其不自然。

他想了想，伸手抱住魏无羡的窄腰，拉近彼此间的距离道，心跳如鼓：「……那你坐好。」

望着蓦然靠近的俊颜和腰上手掌的温度，魏无羡怔愣几秒后突然绯了颊，颇有些不自在地结巴起来：「你……你……我……我……」

支支吾吾半天也没个所以然，魏无羡尚且如此，蓝忘机反倒镇定下来，柔了眸耐心凝视着他，轻缓拍着怀中人的背。

魏无羡却像被烧了尾巴的狐狸一下跳起，手背到身后就是不回头，清清嗓子也停不住砰砰跳动的心，边暗骂自己真没出息，边小心翼翼瞥向蓝忘机。

暖光印着树叶落下婆娑树影，穿过窗棂上的缝隙落入兰室内，一片翠绿叶子随着柔和的光线慢慢从空中飘落进来。蓝忘机就坐在那里，半边身子沐着万丈光芒，婆娑落在脸上，那双淡色眸子目不转睛凝望着他。

魏无羡张张口，溢满胸口的悸动无边，福至心灵，他伸出手，笑道：「不知蓝二公子可否赏脸一起走？」

十指交握，没有一丝犹疑。

蓝忘机沉声道：「好。」

【3】

是夜戌时末。

静室内烛火摇曳，缕缕清冽檀香萦绕，蓝忘机坐于榻上闭目打坐，突闻窗外有人翻身移动的衣裳磨擦声，瞬间睁开了眼。

不速之客全然没有隐藏的想法，大大方方立于窗前印下黑色人影，身形颇有些熟悉，他抬手轻轻敲了下窗户。

蓝忘机微抿着唇，盯着窗户上的人影，并没有其他举动。

窗外的人倒是锲而不舍，敲击窗框的声音一下大过一下，持续了一会儿后，见屋内人毫无理睬的意思，黑影悻悻然退了回去。然而不到片刻，再次响起的声音宛若敲锣打鼓，甚至为了表现诚意打出了节拍，惊天地泣鬼神。

乱七八糟的节奏终于使得蓝忘机忍不住下了床榻，像是妥协了什么般走到窗前，刚刚拉开窗黑影就直扑过来，双手扶住那人的腰，两人顺势半躺倒在屋内。

怀中人先是不老实地拽了拽蓝忘机的抹额，然后一手撑在蓝忘机耳旁，直起半边身子，歪头笑道：「蓝湛，你想我吗？」

蓝忘机对这般亲密的言行举止甚为不适，只是扶着魏无羡的腰蹙眉道：「你先下去。」

魏无羡置若罔闻：「我不。」

正在他笑意盈盈盯着蓝忘机时，腰上传来的酥麻感贯彻全身，令他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瘫了下去，腰被蓝忘机搂紧后摆正，耳边是炽热的心跳声，魏无羡咋舌地听到熟悉的清冷声音开口：「下来。」

「蓝湛啊蓝湛，这才多久你就跟我学坏了，蓝老先生知道后会不会就这样把我丢出去啊？」

魏无羡失笑，一手指着蓝忘机的胸口，一本正经调侃道。

「……怪谁？」

蓝忘机沉默片刻，突然回道。乌黑睫毛扇羽般不停上下动作，白皙颊上衬着烛光显得那抹淡红延伸至双眸，握在腰上的手不自然轻缓磨蹭，简直一副被欺辱的模样。魏无羡哽住了，却忍不住直勾勾盯着蓝忘机看，道：「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错，皎皎明珠似的蓝二公子被混世魔王魏无羡玷污啦！看在我如此诚实的份上，蓝湛你就说实话，想没想我？」

距离两人互通心意不过是几日前的事，而他们分开也就一个时辰，魏无羡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满心想念的都是如霜如雪的蓝湛，心下如捣翻的蜜罐般甜蜜，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做鲤鱼打挺状跳起，魏无羡彻底没了睡意，愈想愈觉得越发思念那人，便悄悄溜了出来，打算解了这相思之苦。

却不想蓝忘机亦是。

年幼时他期待着每月与娘亲见面，每每都会前去龙胆小筑房门等候。而如今又与那时那般情感不同，魏无羡像是一片树叶，缓缓落进了他的心房，自此再也无法忘却。

但他从未说过那些个相思的话，亦未了解过，魏无羡发光的眼睛便让他浑身不自在，张口张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他一把送开手，把人拉起转移话题：「……快到亥时，你赶紧回屋休息。」

魏无羡莫名其妙：「不是吧蓝湛，我都亲自送上门了，你要赶我回去？我们……都是那个关系了，你舍得吗？」

推搡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把人往门口带。魏无羡瞧着蓝忘机如此这般的样子，思绪飞转，顷刻间喷笑出声：「我的蓝二公子你在想什么呢？莫不是把话本上的故事溜了一圈？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别推别推，我走我走。」

蓝氏家规太过刻板森严，而蓝忘机又是个小古板小正经，怕是合籍前都没有机会与他同睡一床了。魏无羡无不遗憾叹息着，却突然听到对方呼唤自己的名字：「魏婴。」

魏无羡应声抬头，唇上被对方的手盖住，他下意识抓住这只手，蓝忘机蓦然贴近的脸使得他睁大了双眸，接下来温热的唇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然后，蓝忘机飞快抽出手，低低唤了声「晚安」关上了门。

徒留后知后觉气血上涌的魏无羡呆立于原地。

他摩挲着湿润的唇，半晌后道：「真是……岂有此理……」

【4】

「嗖——」

箭若流星，破开风刃不偏不倚击中靶心。

手在空中停顿片刻，蓝忘机本要从背后取出箭矢，旁边有人善解人意递上了自己的箭。

蓝忘机道：「怎么了？」

魏无羡这才凑到他面前，挑眉道：「终于理我了？」

魏无羡无比郁闷。

他们二人在一起后一点都没有他曾经胡思乱想过的甜甜蜜蜜腻腻歪歪，反倒是蓝忘机对他的态度更加奇怪了些，虽说在他犯了家规罚抄时会稍微替他抄写一两遍，但对于字体的要求却更严格，每每从藏书阁出来后魏无羡都感到手褪了层皮，眼睛花了腰也酸了，只能瘫在床榻上滚来滚去或是去蓝忘机的静室哭诉他的冷酷无情。

往往都是他说，蓝忘机坐在一边颔首倾听，手抚上他硬要躺在腿上的头，轻柔抚摸着。

望着蓝忘机俊俏的容颜，魏无羡什么火都散到天际了，一边在心里埋汰自己真没出息，一边抱住蓝忘机的腰，在对方促手不及的僵硬中暗暗偷笑。

蓝忘机内敛，对这些个亲密接触还无法适应，魏无羡冷不丁的拥抱总是能惊的浑身僵硬。抱着人的魏无羡总有种在欺负人的感觉，却也享受着蓝忘机对自己的放纵。

一把勾住蓝忘机的肩膀，魏无羡斜靠在他颈肩蹭了蹭：「蓝湛啊蓝湛，你哪里都好，就是不爱搭理人这点习惯很差，需要改进。」

魏无羡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再次让蓝忘机侧目。面前人灿烂的笑脸颇为自得，在视线死角蓝忘机提示般捏了捏他的手。

魏无羡闲来没事最爱撩拨蓝忘机早就众所皆知，在射场练习的众人见着这位胆大包天的祖宗不仅动了口，还上了手，都震惊于魏无羡的勇者无畏和不知死活。

得罪了蓝忘机，在云深不知处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偏生魏无羡不信邪，不仅敢做，还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做。

而让众人目瞪口呆的则是蓝忘机的反应，一向看魏无羡不顺眼的蓝家二公子对着魏无羡明显不得体的举动一反常态，竟没有直接甩开斥责，只是静静注视着自顾自说话的人，没有一丝生气的意味。

这就耐人寻味了，先前二人几次不欢而散，到后来魏无羡主动示好至今，他们的关系进展也太快，是发生了什么旁人不知晓的事情吗？

聂怀桑用扇子抵住下巴，胳膊戳了戳旁边的人道：「有没有感觉魏兄和蓝二公子之间气氛变了？」

那人应和着道：「可不是吗？要我说还是魏兄厉害，连蓝忘机都栽在他的手里，成为了他的朋友。」

朋友……吗？聂怀桑眨眨眼，望着前方两位少年勾肩搭背的背影，直觉感到事情不简单。

「……满意了？」

听到蓝忘机的声音，魏无羡只睁开一只眼弯弯笑看着他，两人握着同只箭的手指尖划着手心，缓缓写下「满意」二字。

随后他顺手摸走了蓝忘机的一支箭，弯弓，搭箭，直直射中靶心，与方才对方射的那支紧紧相贴。

魏无羡扬扬头，笑得灿烂。

「我厉害吧？」

【5】

屋内血腥味浓重，幽幽檀香也无法遮掩，反而融合为奇异的味道，坐于桌前的白衣人冷凝着脸为黑衣人处理伤口。

魏无羡自看到蓝忘机的脸后便识趣的不再言语，此时他心绪亦不稳定，灵力汹涌翻腾至经脉各处，密密麻麻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冒了一身冷汗。忍过去后方抬眸，便看到蓝忘机冷冷地盯着他。

他讪笑道：「意外……纯属意外，没有第二次了。」

蓝忘机道：「生死相搏没有意外可言，你既做了第一次，便还会有第二次，次次如此，几条命也不够你活。」

蓝忘机显然动了真火，难得对他冷言冷语，魏无羡忍着痛道：「哪知道会突然冒出来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正巧被我看见便顺手救了，这才不小心被那妖物弄伤。我这是英勇负伤的大侠啊啊啊啊……你轻点……」

为他抹药的手突然加重让魏无羡惨叫出声，瞬间如霜打的茄子奄了下去，趴在桌子上也不忘拿另一只手抓住蓝忘机的袖子甩来甩去。

「大侠受伤了，需要安慰……」

「大侠还会受伤？」

蓝忘机虽气他如此不顾忌自身安危，但也知若是同处当场他也会做出一样的举动。妖物阴险害人，他们一身修为，持剑在手当匡扶天下。

本想着绝不搭理，却还是被对方可怜兮兮地语气弄得心神不宁，瞥了瞥靠在桌上苍白的脸，蓝忘机抿抿唇道：「……皮外伤都已处理好，剩下的内伤每日按时服用丹药，很快便会痊愈，疗养期间切忌不可再动用灵力。」

「得令！」

如此这般便是不和他计较了，魏无羡眼睛一亮，正想要如往常一般抱抱面前人，却想到自己一身血腥味和血迹，硬生生停住了。

他唉声叹气道：「我这难得见义勇为，不仅要被喜欢的人数落，甚至连抱抱都不行，太亏了。」

听到他说喜欢的人，蓝忘机耳垂微红，手指蜷曲，本意是不再搭理眼前不爱惜自己的人，却在片刻后妥协了般主动伸手揽住了魏无羡。

「没说不让抱。」

魏无羡笑开了花，脑袋在对方胸口磨蹭：「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鲁莽行事，蓝二公子大人大量就饶了小的这回呗？」

蓝忘机沉了眸，边轻揉对方的头，边道：「胡言乱语，不成体统。」

魏无羡乘胜追击：「是是是！快把我丢进你家藏书阁里好好管教管教！」

蓝忘机道：「罚抄家规一百遍。」

魏无羡道：「好好好……什么？！」

他难以置信抬起头，小心翼翼试探道：「蓝湛，你……在开玩笑吧？」

蓝忘机依然端正俊秀，手指捻着魏无羡的额发，道：「没有。」

【6】

打断这场细细绵长的回忆的是熟悉的脚步声。

他和蓝忘机之间原来已经有了如此多的因缘牵绊，早已放不开，也不愿放开了。

魏无羡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眸，轻声道：「……你来了。」

身后那人手持油纸伞踏着雨幕向他走来，白履踩在积水中，白衣却一尘不染，伞面向上露出容颜，冰霜淡雪，如琢璞玉，淡色的琉璃眸子注视着沐着的雨中人。

魏无羡微微转身，湿漉的额发遮住一只眼，他仰着头回望过去，任由雨水滑过脸颊，黑衣浸湿紧贴在身上，黑色愈深。

两人对视着，蓝忘机缓缓向他伸手。

「——」

【完】

一言难尽，总而言之，我是个辣鸡………………